(目觸中華)搭車歷險記  黃平安

如今走到哪個城市,都是車如流水馬如龍,汽車早已成了普通百姓的代步之物。平日裏稍微注意一下,你就會發現,周邊熟人圈內差不多家家有車,甚至人人有車,出行時說走就走,十分方便。這份便捷,總讓我憶起當年山路迢迢的艱辛──尤其是兩次搭順風車的歷險經歷,至今想來仍心有餘悸,那些顛簸與驚險,恰似昨日光景。

初入職場不久,我與同事需赴區公所開會。單程六十餘里路,如今聽來並不算遠,可在那個全憑雙腳丈量山河的年代,翻山越嶺足足要耗上大半天。途中雖有三四十里簡易公路,但路上的車輛很少,尋常人想搭上順風車,比中彩票都難。正因交通閉塞,一日之會,往返竟要耗費三日光陰。

會議落幕,第三日一大早,我們準備返程。彼時表哥任職供銷社主任,人脈活絡,見我們徒步艱辛,便主動聯絡了一輛往鄉下運貨的小四輪拖拉機。能搭上順風車,我與同事喜不自勝,仿若撿了天大的便宜。泥土公路路況堪憂,表哥放心不下,特將駕駛員旁邊的「雅座」預留給我──所謂「雅座」,實則是拖拉機車頭第二排大輪子上方的鐵蓋子,上面有個臨時座位。此處視野開闊,顛簸程度也比貨廂輕些,同事只得坐在堆滿貨物的車廂裏,雙手死死攥住前方鐵欄來抵禦顛簸,對坐在「雅座」上的我是羨慕不已。

公路坑窪不平且十分狹窄,拖拉機行駛得慢悠悠地,可我們坐在上面,仍像坐在發瘋的搖椅上,前仰後合,左右搖晃,一顆心始終懸在嗓子眼上,搭車的欣喜沒多久便被這份緊張沖淡。行至二十餘里處,柴油機水箱已經「開鍋」,「呼呼」地冒着白汽,車身的劇烈顛簸讓滾燙的水珠四下飛濺。我離得最近,水珠便格外「垂青」我,數次濺在衣褲上,只因神經緊繃,竟全然不覺灼痛。

一路雖顛簸不斷,倒也算平安抵達。下車後,我們仍需步行二十餘里山路,剛邁出幾步,腳踝便鑽心地劇痛。低頭一看,原來腳踝已被濺起的開水燙起了好幾個透亮的大泡,褲管摩擦着水泡,鑽心地疼。歸家後,這燙傷足足養了半月,才漸漸結痂癒合。這趟行程,雖省了些步行之累,卻嘗盡了顛簸與燙傷之苦。即便如此,我心中仍熱切期盼着,若公路能修到家鄉,出門能搭上拖拉機,便是天大的幸事。

數年後,鄉村的泥土公路不斷延伸,可家鄉依舊未能通車。赴縣城辦事,仍要先徒步幾十里山路,再走幾十里簡易公路。即便踏上公路,無客運車輛往來,依舊得靠雙腳丈量路程。後來,頭腦活絡的堂弟四處借錢,購得一輛帶篷布的二手吉普車,偷偷往返於鄉鎮與縣城之間拉客掙錢。雖是一輛飽經風霜的「老爺車」,但比起步行,速度已是天差地別,進城辦急事的人紛紛爭相搭乘,車廂裏常常擠得水泄不通。

那日我恰巧要赴縣城辦事,堂弟好心邀我搭便車,我自然應允。先徒步十來公里趕到鄉鎮,一拉開車門,我被驚得目瞪口呆:小小的車篷裏,竟硬生生擠了二十餘人,幾乎連插腳的空隙都沒有了。一路上,所有人都隨着吉普車的節奏搖擺。車輛顛簸時,眾人便隨車上下起伏;車子拐彎時,又一同向一側傾斜。好在人擠得緊實,無論偏向哪邊都有依靠,倒也不至於摔倒。車廂裏,踩腳聲、撞頭聲、咳嗽聲、嘔吐聲交織在一起,混雜着各種氣味,即使不暈車的人,也被弄得暈頭轉向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