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漫話)時空裏的倫理困境與人性救贖 ——對賞《墜落的審判》《秋日何時來》    一畝鼎

《秋日何時來》借長時間的重複回溯,讓主人公意識到救贖不在於改變過去,而在於接受記憶的虛妄,以及在重複中重構的自我認知。這種對時間的肢解及再重構,與《墜落的審判》中兒子丹尼爾的琴聲有着相同的作用,琴聲從破碎到完整,象徵着丹尼爾決定重建家庭敘事,而不再去追求所謂的絕對事實。

《墜落的審判》的結尾,時間被濃縮為法庭上「一年後」的字幕,這一跳躍暗示了司法程式對生活連續性的強制割裂。桑德拉的勝利無關真相,她的勝利在於她以理性抵禦了社會對女性的道德審判,當然,這一勝利的代價是母子關係的永久創傷。兩部影片的結局均指向一種悖論:救贖需以接受不完美為前提。

語言在兩部電影中均被賦予超越語言交流本身的特殊含義。《墜落的審判》中,英語作為夫妻的中立語言逐漸淪為權力鬥爭的集合點。桑德拉在庭審中被迫使用非母語的法語進行自辯,這一細節象徵着她被剝奪了作爲主體的話語權;中間地帶的英語的表達失效,則暗示了權力關係的徹底失衡,這種失衡是外部權力對個體聲音壓制的必然結果。另一面,塞繆爾錄製的爭吵錄音,卻成為了他試圖以文學虛構來掌控敘事權的話語武器。

兩人婚姻中的問題並非簡單的幸福或不幸福的問題,而是無數瑣碎的矛盾、誤解以及難以言說的內心隱秘帶來的痛苦糾纏。觀眾若想通過庭審中對人物關係和情感糾葛的反復論辯,就簡單判斷出誰對誰錯、誰是誰非、誰是受害者、誰是加害者,幾乎是不可能的。

相比之下,《秋日何時來》則通過角色的沉默與獨白,探討語言在時間循環中的失效。當記憶不斷重置,語言淪為空洞的符號,唯有身體行動成為存在的證明。影片中,蜜雪兒與女兒之間的關係充滿了矛盾衝突,蜜雪兒渴望得到女兒的理解和關愛,她用自己的方式關心着女兒和外孫,而女兒瓦萊麗則因童年陰影,對母親充滿怨恨,這種狀況導致兩人之間形成了無法溝通卻又近乎震耳欲聾的冷漠關係。

兩部影片以截然不同的美學風格,共同叩問了現代人的生存境遇。前者借冷峻的法庭解剖婚姻,後者以詩意的循環解構親情,但兩者均拒絕提供廉價的答案。在《墜落的審判》中,我們看到了婚姻關係中的失衡、溝通的障礙以及社會對個人,尤其是對女性的審視和評判。在《秋日何時來》中,我們則感受到了代際之間的矛盾、過去對現在的影響以及人們在面對生活困境時的無奈與掙扎。它們讓我們意識到,生活中的問題往往沒有簡單的解決方案,我們需要在複雜的人際關係和情感糾葛中尋找屬於自己的平衡和答案。

《墜落的審判》的結尾,桑德拉與兒子相擁及導盲犬Snoop的腳步聲象徵生活重歸平靜;而《秋日何時來》的主人公則在接受循環後,於某個清晨聽見了從未注意的鳥鳴。這些真實、細微的生活瞬間無不閃爍着人性的微光,那些光雖從未宣稱要救贖,卻賦予了破碎以尊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