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熟日常)飛走的羽翼  葉子飛

小時候養過一隻綠翅鸚鵡,是在颱風天後飛進我家陽台的。牠的左翼有片羽毛殘缺,想必是風雨中折損的。我用母親盛水果的竹籃給牠當窩,每天放學就用零花錢買葵花籽,歪着頭用喙靈巧地剝殼的樣子,碎屑落在報紙上像下了一場小雨。

小鸚鵡飛走那天毫無徵兆,某個春日的清晨,我推開陽台門,只見窗門洞開,一縷陽光斜斜地穿透窗花。一片淡綠色的羽毛還在露台的葉子上。母親說,這才是它該有的結局,會飛的生靈,終究不屬於這裏。

那之後,我再沒養過任何寵物。不是怕再次失去,而是漸漸懂得,有些生命的意義,恰恰在於牠們的不可佔有性。鸚鵡飛走後第三年,我在松山的相思樹上看到一隻鸚鵡,在陽光下尤其醒目。

上個月颱風季,又有一隻迷途的虎皮鸚鵡撞進公司露台。同事們手忙腳亂地找紙箱時,我默默推開玻璃門。那小傢伙歪頭看我一眼,突然振翅衝向雨幕,翅膀拍打的聲音像極了二十年前那個清晨。

生命教會我們的,往往是最溫柔的悖論:種花不是為了看它開,而是為了等它開。那隻鸚鵡用一年的光陰,讓我明白陪伴的意義不在於時間長短,而在於彼此給予的自由度。

或許生命的真諦就藏在這份輕盈裏,我們不必成為誰永遠的港灣,只要在交會的瞬間,給予足夠的善意與空間。就像颱風天打開的那扇窗,就像相思樹上辨認出的那片殘羽,就像此刻掠過窗台的麻雀,牠們來去匆匆,卻永遠改變了我們看世界的角度。  

每當聽見誰家陽台傳來鸚鵡學舌的聲音,我總會抬頭尋找那片記憶中的翠綠。雖然再也找不到牠,但每個晴好的早晨,陽光穿過樹葉投在枕邊的光斑,都像是牠殘缺的羽翼輕輕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