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寒假，我坐在辦公室，木門被一次又一次地推開。探頭進來的是穿著便服的畢業生，胸前掛一塊訪客牌。他們主要是回來探訪老師的。不少學生早已變了模樣，頭髮恣肆生長，或燙或染，衣服緊跟時代潮流，或緊或鬆，一掃中學時代的稚氣。他們很少與老師預約見面，大多是抱著隨緣的心態回來。

　這些年來，作為一名高三科任老師，我每年接手的學生是隨機的，而能交心的學生往往是偶然的。曾以為傾注的心意總會留下印記，後來才明白，在學生疾馳的青春裡，我們不過是一閃而過的驛站。那些真正投契的緣分，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誠然，我期許成為學生的良師益友，卻不敢自詡為「良師」，學生心中也未必為我留下「益友」的位置。每想及此，對學生的回訪便降低了期待。況且，回校拜訪老師又非入廟拜神，若是生怕見了這個，得罪那個，患得患失，徒增心理負擔，那還不如不來。在這點上，我是能理解學生的。

　每次見到畢業生走到辦公桌前，我很樂意停下手頭的工作，與之閒敘。此刻，態度的冷暖往往決定了日後關係的親疏。大學時光，尚存念舊的餘溫，待他們畢業後遠走高飛，下一刻見面，又不知是何年何月。因此，我很願意傾聽他們的「閒言碎語」。有主見的同學躊躇滿志，早已規劃好未來，或讀研，或就業，總之，審時而動，決不虛度光陰。個別同學雖然不得不轉專業，歷經波折，但能找到一生所好，應該慶幸。說起學習，能順利通過「高數關」的同學喜形於色，暫時受挫的難免一聲歎息。依我看來，沒有關係，不認輸，有韌勁，人生隨時可以翻盤。談及生活，大學這個小社會比想像中複雜，聽到性騷擾、詐騙等奇事異聞，不得不說，涉世需小心，謹慎方無損。

　期間，有畢業生在走廊上遇見我，想掉頭走已來不及，只好迎上前來，打個招呼。我主動地問候，空氣中隱約浮動著一絲尷尬。或許他對我的心存芥蒂，源於我對他的偏見。我總覺得，好學生不應該玩遊戲，而他認為，能學能玩，這是最難得的狀態。這勉為其難的寒暄，總透露著些許彆扭。也有學生在微聊中提到，想回校來看看，我自作多情地說，在老地方見。他說，不刻意去找人，只想偶遇，時刻保持一個過客的自覺。我頓覺自討沒趣，但理解他的率性。他的拒絕，未必利於待人接物，但是我卻從中領教到隨緣的況味。我不得不提醒自己，預約的是誠心，偶遇的是驚喜！

　總之，我依然無比珍惜與學生重逢的奇緣，故每次都爭取留影，儘管學生未必主動提起。我想起了剛踏上講台時，有畢業生回來找我，僅有一次，卻牢牢地印在心裡，值得留影紀念。我想給有心回訪老師的學生點個讚，儘管師生皆非完人，但在片刻的重逢中，大家卻擁有了最溫暖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