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小病 馬拉盞獸
人說「小病是福」,我向來是不信的。病便是病,何福之有?然而近來偶染微恙,竟也品出幾分滋味來。
先是喉嚨作癢,繼而頭重腳輕。原想挺一挺便過去了,誰知夜裏竟發起熱來。體溫不甚高,卻也足夠使人輾轉反側。窗外月光如水,我卻無心賞玩,只覺渾身骨節隱隱作痛,彷彿有無數螞蟻在皮下爬行。
次日晨起,勉強吞了藥片,便又躺下。平日裏的喧囂忽然遠了,電話不響了,消息不來了,連樓下小狗的叫聲也似乎隔了一層紗。世界忽然變得極靜,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一起一伏,清晰可聞。
妻端來一碗白粥,上面浮着幾片薑。我慢慢啜飲,竟覺得這寡淡之物比往日的山珍海味還要鮮美三分。粥的熱氣氤氳而上,熏得眼睛發潮。想起平日裏狼吞虎嚥,何曾細細品味過一粥一飯的滋味?
病中時光過得極慢。一冊閒書,竟看了半日。字句在眼前游動,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讀到妙處,不禁莞爾;遇着悲情,又黯然神傷。平日裏讀書,總是匆匆翻過,何曾如此與文字肌膚相親?
第三日,熱退了。我推開窗,春風夾着花香撲面而來。樹上的新綠,街邊的野花,甚至道上的泥濘,都顯得格外生動。行人匆匆,各奔前程。我卻立在窗前,忽然覺得這尋常景象,竟如初見般新鮮。
小病一場,倒像是給生活按下了一個暫停鍵。平日裏追逐的,計較的,在病榻上都顯得無足輕重了。而一些細微之物——一碗熱粥,一句問候,一束陽光——卻顯出前所未有的珍貴。
人說「小病是福」,或許並非指病本身,而是病中那份難得的清醒。世人奔忙,如陀螺旋轉不息,非得一點小病,才能被迫停下,看看自己,也看看這世界本來的模樣。
病癒後,生活自然又復喧囂。只是偶爾,我會想起那三日的清靜,想起那碗白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