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唉，我老了，眼朦手慢，無法追上現代潮流。如今嫁娶，已有團隊提供一條龍服務，擺酒，化妝，慶典……全可包辦解決，絕不會僱請媽姐。我無以謀生， 唯有執垃圾了。」

「現今世代，乎與往昔，大不相同。」

「是的，時移世易，無論衣食住行，已有翻天覆地的轉變。」

「我是鬼，對現實社會無法適應，需要東躲西蔵，但你是人，有手有腳，為何與我一樣，淪落廢墟？」程夫人反問。

「是為勢所逼，我並不富裕，早年與老伴胼手胝足，廉價購入一個細小單位， 作永久蝸居。丈夫死後，與兒子同住，也綽綽有餘。及後兒子成家立室，添了兩條化骨龍，家居變得局促. 於是以舊樓作首期，換了個兩房一廳的單位。兒子僅是個打工仔，收入少，食指浩繁，經濟捉襟見肘，即使我把養老金全數用作樓宇供款，也難有盈餘，於是我便到超市撿紙皮，幫補家計。」已視女鬼為朋友，盡情傾訴。

「貧賤之家百事哀，你的困苦，我無法理解，但深表同情。」程夫人是名媛，當然不會有同感。

「相見好，同住難。孫兒日漸長大，家居插針不下。我撿拾的破爛，有時要帶回家暫放，影響環境衛生，令媳婦很有微言。為免家嘈屋閉，我提出搬離家居，兒媳倆求之不得，欣然同意。」

「那怎麼行？房子由你供款，你才是業主，下一代怎能鵲巢鳩佔？」程夫人忿忿不平。

「話不能這麼說。老竇賺錢仔享福，天經地義. 兒子不是啃老族，是礙於家居太小，況且是我主動退讓，斷不能怨天尤人。」

「你真偉大，用心良苦。」

「近年樓價漲得厲害，令我始料不及，以拾紙皮的收入，根本無法支付劏房的租金. 我生性倔強，不肯回頭，於是仿傚流浪漢，到處流竄，以地盤為家。」

「有家歸不得，對你實在不公平。作為子女，應該盡孝。想辦法解決，不能獨享其成。你這麼好人，卻無立錐之地，我不能坐視不理。」程夫人要施以援手。

「算了吧，不用幫我。」懇切央求。

「不行，告訴我，你的住處，我會為你討回公道。」程夫人堅持。

「我不想與令兒子為難，你的好意，心領。」不想節外生枝。

「你不說，沒有問題，我自有辦法，入你的夢，了解詳情。」程夫人立定主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