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完的黃瓜和苦瓜，母親就拿到鎮上賣，奇怪的是苦瓜比黃瓜價格高、賣得快。我問母親，為啥？母親說，大自然讓苦瓜生在夏天，是專門給世人治病的呢，它把土地裏的苦，都吸收了，聚攏了，給了人們，治療火毒。

有點信了，炒苦瓜時候，吃上幾筷子，苦，強忍着，慢慢品，卻總品不出「後來的甜」。

夏天裏，我是一條烏黑的泥鰍，喜歡在炎陽下瘋跑，捉蜻蜓，逮知了，抓小魚。一次上了火，兩眼紅腫，眼屎糊得睜不開，嘴巴起火皰，鑽心地痛，頭嗡嗡響，睡在床上，翻來覆去。母親端來一碗的水說：「瓜梨子，喝了這碗湯就好了。」

湯綠茵茵的，黏稠稠的，似乎還有一圈一圈綠色的漣漪在碗中蕩漾，用鼻子一吸，有一絲涼絲絲的氣入孔。端起來就喝。苦！但苦中有甜。再喝，甜中含苦苦味淡，苦中韻甜甜味濃。不是摺耳根湯。問母親是啥湯。母親笑而不答。

一碗綠湯下肚，胸懷敞亮了，似乎有一股股涼風在胸中迴蕩，頭腦的嗡嗡聲小了，睡了好一會，眼睛也舒服多了。我再問母親這是啥子靈丹妙藥，壓了火毒？母親還是笑而不答。

母親是偷偷給我配綠湯的，幾天的綠湯喝下，全身的火毒都被趕走。我又在陽光下奔跑。

後來母親說，我喝下去的是苦瓜水，水中添了白糖，甜和苦的巧妙結合，就是下火的良藥。

愛上苦瓜，是從母親的那碗綠湯開始的。剛開始小口吃苦瓜菜，最後滿口吃，帶動的弟妹們也大口吃，母親又咯咯咯笑：「下一年多種幾茬苦瓜。」

鄰居的三爺，得了「消渴病」，瘦成一抓筋，母親就常年給三爺吃苦瓜，苦瓜曬成乾，冬天和春天三爺都能吃得上，吃了三年，三爺胖起來了，可以上山尋柴火了，三爺逢人就說：「是秋蓮治好了他的消渴病。」

愛上苦瓜，才覺得苦，也是美味，苦和甜，總是孿生子。（下）◇